馬來西亞縱貫公路,深夜如夢般的景象

八月的一個清晨,我坐車從新加坡邊境穿越到馬來西亞。那時天即將破曉,夜幕仍然是朦朧的深藍色,空曠道路兩側的街燈還亮著,燃燒了一夜的溫暖光芒在雲淡風輕的早晨中顯得有點疲憊。
一路往北開,馬來西亞中西部的地理景觀壯闊蓊鬱,高大岩山因採礦被削切出層層斷面,下起雨時,在急駛的車內都能感受到周遭熱帶濕氣,地氣被釋放出來,一團又一團白霧在山邊飄盪,馬路上也浮著薄薄白霧,水氣在綠色岩山和人造南北向公路間氤氳著,非常美麗。在這趟由南到北的旅程中,最奇異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體驗,往往發生在夜晚的公路邊,讓人意想不到的。

清晨公路上的截肢者

第一天剛越過星馬邊境,新加坡的現代齊整瞬間物換為邊境的老舊凌亂,那時交通還沒繁忙起來,路上人車仍十分稀少,我聞到一絲預告了白日在過幾小時後,便將炎熱起來的味道。

突然我看見,高架橋下寬大的四線道馬路中央站著一個人,那是一個黝黑瘦削、左大腿從中間截斷消失、拄著拐杖穿著破爛衣裳的男子。他手裡沒有拿著行乞的杯碗,背後也沒有背上任何家當,就只是站在那裡,用炯炯目光緊盯著擋風玻璃後的我們,深邃的眼睛炙熱如火,好像要把我們燒穿。同行馬來友人說,這樣危險地在馬路上晃的人非常多,如果停下來和他們說話、打開車窗給他們錢的話,很可能會被持刀行搶。

夜晚加油站的奇異景象

某個夜晚,我們將車滑入一處鄉下路邊的加油站,停妥後下車尿尿。清冷的休息站沒什麼人煙,遠近只有零星幾個看來無所事事的人。

便利商店外的塑膠椅上坐著一個肥胖的白種男子,他小小的頭棲息在肥碩如多層游泳圈的下巴上,稀疏金髮了無生氣地躺在油膩頭頂,一副圓形近視眼鏡靠在他粉紅麵餅般的臉,看起來十分迷你滑稽。他手裡隨意地揣著一個黑色娃娃。
但等我走近,才發現那不是娃娃,而是一個剛出生沒多久,膚色棕黑、眼睛還沒睜開的赤裸嬰兒。我心中瞬間充滿疑惑問號,買了杯咖啡出來,發現另一個長得和男人幾乎一模一樣的白人女子出現一旁,男人繼續漫不經心地用左手「拿」著嬰兒,女人則安靜地抽著菸,一切看起來似乎如此平靜,卻又充滿無以言喻的詭異。

繁華都會外圍的飆車族

一天晚上,我們一行人決定開車到繁華的吉隆坡去晃晃。一整天行程下來實在太累,坐在黑暗涼爽的車上,不一會就睡著了。

醒來時,看見急駛的車窗外燈火通明、連綿起伏的公路在夜晚下閃爍,黃色的燈光明亮又奇異,路上的車很多,周遭閃爍著鮮豔的燈光,湊到窗邊向外看,一大隊騎大型摩托車的飆車族正從我們身邊掠過。機車上的男女沒戴安全帽,頭髮和他們拿在手中的絲巾一起在夜風中飛揚,他們的笑聲混合了引擎的低吼與喇叭刺耳的鳴響,聽起來惡劣囂張。那群人大多咧著嘴大笑吼叫,或是用陰鬱的表情盯著前方,臉上是一種狂放不羈與茫然焦慮的混合。常聽人說起馬來西亞機車黨的事,當下見到他們心裡有些焦灼緊張,但一台台車卻頭也不回地呼嘯而過,消失在夜空下綿延的公路盡頭,像是被遠方金碧輝煌的城市給吞噬了去。